曹寅到底有几个孩子

挖老帖发现这个问题又混乱又有意思,写在回复里太长了,就转发一篇~~~

首先一个小bug,“曹荃: 长子曹颙,生于康熙二十五年;次子名曹頔,生于康熙二十八年。”内务府折子上是曹颙二岁曹頔五岁,这里是不是把曹颙曹頔名字写反了?

其次,我觉得曹颙应该还是曹寅亲生的。
如果他不是亲生的,曹寅死后他那个奏折里委婉的说法该用“止奴才一个儿子”,而不是“止生奴才一人”。对于曹家兄弟子侄的情况,康熙清楚得很:既知道大名叫什么小名叫什么,又知道他们兄弟不和,曹颙是不是亲生的他应当也很清楚,曹颙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蒙混皇帝。

关于曹顺,同意原po的说法,是过继的侄子。如果是老曹早年唯一的亲生长子,内务府在折子里引用他原话都能给写成侄子也太说不过去了。(那个捐监生名单人比较多,弄错曹颙身份的可能性还稍微大一点)
感觉他和老曹之间感情不是很好,名义上是过继了,但还称呼曹寅做伯父,跟提到曹寅的时候都直接写“父”的曹頫一对比挺明显的,曹颙死后另找侄子过继的时候宁可选那么小的曹頫,也不选早就做了曹寅养子、比曹頫大十几岁的他,应该就是不能“奉养曹颙之母如同生母”“弟兄原也不和”的原因。

然后是曹颀,也是同一个奏折,曹颙写“九月初三日,奴才堂兄曹颀来南”,曹颀比他大,但是捐监生的时候有曹颙没有曹颀,不知道为什么。

另一个问题是,死了的“珍儿”是谁?

先考虑诗题中有“辛卯三月二十六日闻珍儿殇”,珍儿是康熙五十年(康熙年间唯一的辛卯年)死的。用到“殇”字,珍儿要么是没成年就夭折(早殇的殇),要么是因公殉职(国殇的殇)。同样两种解释都保留可能。

然后考虑第一首最后一句“零丁摧亚子,孤弱例寒门”。
有两种解释,摧可以是摧折(死亡),也可以是摧心(伤心),可能是二儿子死了,也可能是长子死了,只剩下次子,他没有亲兄弟孤苦伶仃很伤心。
我觉得第二种比较合理,“窃思奴才伶丁孤苦举目无亲”也是曹颙那个奏折里写的,和这个意思很像,只剩他一根独苗,没有兄弟了。但第一种也有可能,不能否定。

再考虑诗题中的“兼示四侄”。当时他(活着的)侄子不多不少刚好四个(不是指有四个侄子在场,因为当时曹颙和曹颀在北京,曹顺好像也在,而曹頫一直在江南,都不在一起)。
加上第二首诗的“予仲多遗息,成材在四三”,意思是我弟弟去世后留下很多孩子,三四个都成材。“四三”在词典里解释为“犹三四。表示为数不多。”,但我觉得这里不是虚指,就是实际数量三四个。词典的范例,“或五六年,或四三年”之类形容时间,三四年不算长,但三四个成材的儿子虽说跟黄桑比起来不算多,但以一般概念来说也不算少了吧~~

有一点我和原po看法不同,我认为珍儿是曹寅的亲生儿子或者过继的养子,而不是侄子曹頔。如果诗是为侄子之死而写,“零丁摧亚子,孤弱例寒门”这句诗的“零丁”“孤弱”和诗题的“兼示四侄”以及“予仲多遗息,成材在四三”就矛盾了。
这样的话,这时候曹寅有两个儿子,长子和亚子,其中一个死了,另外还有四个侄子,加起来正好是六个人,和目前知道名字的曹寅子侄数量相同。假设康熙五十年他们都活着,曹顺是34虚岁,曹頔26岁,曹颜24岁,曹颀估计23-25岁,曹颙23岁,曹頫16岁。
曹颙、曹颀、曹頫显然没死,未做过曹寅养子的侄子曹頔也不可能,那么珍儿的身份有三种可能:曹顺,曹颜,这六个子侄之外的年幼而名字未知的孩子。

接下来开始逐个分析假设:
死的是曹顺:曹寅(过继的)长子死了,是因公殉职,曹颜应该很早以前就夭折了,“亚子”是独苗曹颙,这里说得通。但是侄子满打满算只有曹頔曹颀曹頫三个,凑不出“四侄”。
死的是曹颜:曹寅(亲生的)长子死了,是因公殉职(“年十九至十六为长殇,十五至十二为中殇,十一至八岁为下殇,不满八岁以下皆为无服之殇”,这时他24岁,以古人标准不能叫早殇了),剩下次子曹颙。四个侄子是曹顺曹頔曹颀曹頫。
死的是不知名的孩子:曹寅的小儿子死了,年纪很小,属于夭折,曹颜则是多年前去世的,也就是说曹颙的哥哥曹颜和弟弟珍儿都早逝。四个侄子还是曹顺曹頔曹颀曹頫。
两种可能性最后的结果区别不大,曹寅的儿子里只剩下曹颙一根独苗,“伶丁孤苦举目无亲”。

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是陈鹏年那件事时出现的曹寅的“幼子”。
原文是“车驾至江宁,驻跸织造府。一日织造幼子嬉而过于庭,上以其无知也,曰:儿知江宁有好官乎?曰:知有陈鹏年。”
有的地方写这个幼年就参与了救陈鹏年的孩子是连生,曹颙。但那时是康熙四十四年,曹颙17岁,已经不是“嬉而过于庭”的“无知幼子”的年纪。而子侄之中年纪最小的曹頫虽然只有10岁(其实也不是太小了,会“嬉而过于庭”的孩子应该更小),但这时他没有被过继,明明白白还是曹寅的侄子。
所以我觉得还是最后一种可能性靠谱,康熙五十年死去的珍儿年纪很小,就是这个回答“知有陈鹏年”的孩子。
老曹应该很爱这个小儿子,那么小就能跟他和康熙唱双簧,还取了“珍儿”这么一个含着爱意的名字的孩子啊,他伤心得连“极言生有数,谁谓死无恩”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私以为“恩”不是皇恩,现存的折子里没有提到这件事,他没有、也不会急着向康熙报告那年南巡在他眼前嬉戏和他一问一答的孩子死了。(而且从诗题的“辛卯三月二十六日闻珍儿殇书此忍恸”来看,是他一知道珍儿的死讯就写了这三首诗,中间也没有时间来让康熙知道和赐恩。)
“恩”是天恩。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其实是自我安慰,死去也好,脱离了尘世,没有眼泪,没有痛苦了。
痛苦的,是活着的人。是父亲的“老”,“愁病”,“难断爱根”,“拭泪”,“吾过”,是兄弟的“零丁”,“孤弱”,“举目无亲”。十八阿哥死时的康熙,心情应该也是相似的吧。

再说曹颀,康熙年间他就在茶房当个小管事的,还犯错被降级罚俸。当然一起被降级罚俸的有好几个人,不是故意整他,在康熙眼里他基本没存在感。曹颙死后过继侄子的时候也没有考虑比曹頫年长还在内务府有职务理应更合适的他,康熙考虑的重点不是过继的这个养子能不能干好织造的工作,而是能不能“奉养曹颙之母如同生母”。
兄弟不和的问题,我觉得主要是子侄辈之间的不和,老曹和他弟弟关系好像还行,不时送个礼物啥的。看起来曹頫和曹寅李氏夫妇的关系比较好,曹顺曹颀则是“另一方”的。
雍正很讨厌曹頫,也讨厌曹家,说你们家混账风俗之类的,但是他所说的“你们家”就只是曹寅、曹颙、过继的曹頫这一脉,他没把曹家其他族亲怎么着,甚至对曹颀还挺好的——关系较近的子侄里,唯一不是曹寅亲生,也没做过曹寅养子,不会“奉养曹颙之母如同生母”,跟曹颙曹頫他们不是一路,在曹頫被抄家时袖手旁观(纯猜测:甚至落井下石了也说不定,“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这到底是后人补记还是又一次的神预言?)的曹颀。雍正的厌恶和憎恨根本是直接指向曹寅这个已死多年的人吗?

(大过年的讨论孩子夭折的问题好像不怎么吉利,最后才想到这个问题,郑重地土下座…………呃,但还是发出来了2333)


SAUCE沙司:

     在他的子嗣问题上,可能要推翻一些以前固定的看法。

    1983年11月23日在南京举行的纪念曹雪芹逝世二百二十周年学术讨论会上,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公布了新发现的曹氏档案材料──康熙二十九年(1690)四月初四日《总管内务府为曹顺等人捐纳监生事咨户部文》,中云:

    案据本府奏称:

    三格左领下苏州织造郎中曹寅之子曹顺,情愿捐纳监生,十三岁;

    三格左领下苏州织造郎中曹寅之子曹颜,情愿捐纳监生,三岁;

    三格左领下南巡图监画曹荃,情愿捐纳监生,二十九岁;

    三格左领下南巡图监画曹荃之子曹颙,情愿捐纳监生,二岁;

    三格左领下南巡图监画曹荃之子曹頔,情愿捐纳监生,五岁;

    …………等因,

    将此等人名各缮一绿头牌并拟将此送部等情具奏。奉旨:知道了。

    钦此。

    为此咨行。

    内务府总管飞扬武、班第著笔帖式苟色送去,交付员外郎和隆。

    咨文的原件,当时是笔贴式用满文写成的,现由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满文高振田先生译成汉文。 但是,这件咨文的史料价值,却长期被无端打了折扣。冯其庸先生在《曹学叙论》中说:“这个‘咨文’所叙诸人的父子关系多有错乱,则不知何故。”(《红楼梦学刊》1992年第1期)。

    这个档案是很奇怪,不是曹寅儿子的人被说成是曹寅的儿子,是曹寅儿子的人反而被说成不是曹寅的儿子,真是蹊跷之极。

    一,“不是曹寅儿子”的曹顺,被说成是曹寅的儿子.

    康熙四十八年四月十三日《内务府奏曹寅办铜尚欠节银应速完结并请再交接办摺》中云:“(曹寅)又一年应交之三万九千五百三十两,尚未交纳。经查其未交银两原因,据曹寅弟弟之子曹顺呈称:我伯父曹寅,自四十年五月起,接办铜事,至本年五月,八年期限始满。该一年应交之节银三万九千五百两,我伯父曹寅,在限满之前,一定送交完结等语。”

    二,“是曹寅儿子”的曹颙,被说成不是曹寅的儿子。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初四日《曹寅之子连生奏曹寅故后情形摺》:“曹寅子奴才连生谨奏:……奴才正当弱冠,正犬马效力之秋,又蒙皇恩怜念先臣止生奴才一人,俾携任所教养。”

    康熙五十二年正月初九日《内务府奏请补放连生为主事掌织造关防摺》:“奉旨:依议。连生又名曹颙,此后著写曹颙。钦此。”

    但是,如果这篇东西没有错呢?因为这件档案不是什么人随便口述的普通奏折,这是曹家人捐监生的档案。花了大价钱买文凭,总不至于让人把名字写错吧?

    我们就预设它的内容是有很大可信度的。

曹寅:

长子名曹顺,生于康熙十七年,曹寅二十一岁时。

次子名曹颜,生于康熙二十七年,曹寅三十一岁时。

另有两个女儿。

曹荃:

长子曹颙,生于康熙二十五年;

次子名曹頔,生于康熙二十八年。

另外有档案记载的还有三子曹颀。

继任江宁织造的老四曹頫。

    曹颀(桑额,桑额汉语谐音为“三哥”),康熙五十年录取在宁寿官茶房,康熙五十五年升为茶房总领。

    康熙五十年四月初十日奏折:“原任物林达曹荃之子桑额、郎中曹寅之子连生,曾奉旨。著具奏引见。钦此。现将桑额、连生之名,各缮绿头牌,由内务府总管赫奕、保住具奏,带领引见。奉旨:曹荃之子桑额,录取在宁寿官茶房。钦此。”康熙五十五年闰三月十七日复有“曹寅之子茶上人曹颀,……著以曹颀补放茶房总领”之谕。

     那么所有人物都已经出场了,以下是假设:

     康熙二十九年的时候曹顺是曹寅的儿子,到了康熙四十八年曹顺又叫他伯父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说明曹寅其实就是曹顺的伯父,但是曹寅在康熙二十七年之前无所出,曹荃孩子多,就过继了长子给哥哥。《楝亭集》康熙二十五年重五“懒着朝衣爱早凉,笑看儿女竞新妆,花花艾艾过端阳”,五月十一夜“命儿读《豳风》,字字如珠圆”,及同期所作“六月西轩无暑气,晚塾儿归,列坐谈经义”等句,可见当时曹寅有孩子在身边,也可能是和弟弟的孩子们放在一起养,一群小孩在一起穿新衣服“花花艾艾”。

     康熙二十七年曹寅终于有了亲生儿子曹颜,他准备南下之前花钱给大家捐了监生,然后他就把曹顺给退回给曹荃了,带了曹颜去苏州。曹颜这个名字目前发现只出现过这一次,再没有记载。

     曹荃的儿子曹颙后来为什么又成为了曹寅的儿子呢?我猜测是因为曹寅亲生的曹颜死了,曹寅又处于没有子嗣的情况。所以他把曹颙给过继了过来,曹顺可能伤了心或者别的原因,不愿意再去曹寅那边。而曹颙这时候年纪比较小,后来会对康熙说曹寅“止生奴才一人”,其实是种委婉的说法。

     那么这个时候曹寅曹荃兄弟俩就变成了这样:

曹寅:

养子曹颙

两个女儿。

曹荃:

长子曹顺

次子曹頔

三子曹颀

四子曹頫。

     曹寅《楝亭诗钞别集》中有《辛卯三月二十六日闻珍儿殇书此忍恸兼示四侄寄西轩诸友三首》:
      其一

  老不禁愁病,尤难断爱根。
   极言生有数,谁谓死无恩。
   拭泪知吾过,开缄觅字昏。
   零丁摧亚子,孤弱例寒门。

  其二

  予仲多遗息,成材在四三。
   承家望犹子,努力作奇男。
   经义谈何易,程朱理必探。
   殷勤慰衰朽,素发满朝簪。

  其三

  聋耸双荷异,凄迷复此晨。
   那堪无事老,长做不情人。
   薄福书囊远,偷生药里亲。
   蹉跎非一致,丰啬空难论。 

    这么看“兼示四侄”:就是指剩下的曹顺、曹颀、曹颙、曹頫四侄,四个都不是他的亲儿子,都是侄子。

“极言生有数,谁谓死无恩。”恩指皇恩。人生有定数,身后有皇恩。“珍儿”很可能是因公殉职的。
 “拭泪知吾过”一句看,曹寅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有责任,他可能间接造成了珍儿的死亡。

“零丁摧亚子”零丁是孤独,亚子即排行第二,说明珍儿就是曹荃的次子曹頔,他独自一人死在外面。

“予仲多遗息,成材在四三”:仲是排行第二的意思,四三的含义是不多。
 曹荃生的儿子很多,但夭折了不少,成材的也不多。(应该曹荃还有生出别的小孩子,都夭折了)

“承家望犹子”犹子是侄子的意思,如同儿子一样。继承家业要指望侄子们了,因为曹寅没有亲生儿子。

   以上是我觉得能说通的逻辑,但我未必对,也许当年还有别的更复杂的故事发生。

    曹荃死的时间也很奇怪,他卒于康熙四十七年五月,没有死因的明确记载,很可能与康熙废太子案件有瓜葛牵连。至于康熙说他们兄弟之间不和,大概也跟他俩把孩子换来换去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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